作品的生命力才是文艺男的面膜和美颜相机
偶像剧必有“男神”。在最近的爆款《延禧攻略》里,第一男神无疑是御前侍卫傅恒。他不但武功高,重情义,还颜值高,长着一身让迷妹们垂涎的“唐僧肉”……扮演傅恒的许凯也就一炮而红。
可男神也不好当,近日就有粉丝机场偶遇许凯,发现男神居然胖了,便纷纷吐槽,“像美颜后的高晓松老师”“减肥收节操”。最舌毒的是“许凯除了脸,什么都可以没有”。这话真是蕴含了24K纯金的真理:这个世界分两种人,靠才华吃饭的和靠脸吃饭的,你是一个靠脸吃饭的人,发胖就是砸自己饭碗。
那反过来看,文艺男就可以发胖喽?想想这些年被奚落嘲讽的窦唯、高晓松,不也被喷得很惨吗?
在中国传统审美里,胖易落于色相,流于俗腻,而瘦则有清逸超远之气;在现代社会里,胖意味着你缺乏意志力,瘦则是个体理性自治的表现,因此肥胖者经常被歧视。人们似乎很理解屠夫、厨子、暴发户的肥胖,却难以忍受作为生活偶像的演员和作为精神偶像的文艺人发胖,因为后者维系着人们“对美好生活的想象”。从这点看,文艺男发胖和演员发胖一样,都伤害了粉丝。
但伤害还是有程度的差别。演员的偶像地位是建立在长相基础上,发胖等于自毁长城。而文艺男的偶像地位是建立在作品上,长相只是一种附带因素,变胖也不会败坏基本盘。
以“音乐才子”高晓松为例,尽管这些年因为又胖又丑被网友称为“矮大紧”,可他敢于自黑,多次转发网友的恶搞图片,居然引发微博的模仿潮,慢慢地,粉丝对他长相的厌恶感就钝化了,反觉得他率真好玩,确实是靠才华吃饭。
我最近读了些中国艺术史的书,也发现不少有趣案例。以被视为“画道《兰亭》”的《富春山居图》为例,林岚蜿蜒,江水如镜,境界开阔,雄秀苍浑,简洁清润,多美啊!能画出这等美图的黄公望一定长得很文艺吧?可朋友却说他“贫子骨头,吏员脏腑”,就是一股底层公务员的油腻味。
更逗的是倪瓒,他被公推为中国绘画史上“逸品”的代表,高标中的战斗机,他的画“干净,明洁,疏朗,清雅,如万顷湖水澄清于秋月寒夜之下,令人俗虑尽空,心脾俱畅”(陈传席语)。他还作诗推崇过“瘦”的风格:“身似梅花树下僧,茶叶轻扬鬓鬅鬙。神情恰似孤山鹤,瘦身伶仃绝爱憎。”这么个人怎么也应该是一副“清癯古雅”的高士形象吧?可与倪瓒合作过的元代画家王绎给他画过一张像,这像虽没有流传到今天,但见过这张画像的清人顾复说:“及展其像,则盘其面,刳其身,尘俗溢瞳,有不可解者。”“兹图中所见肥而且俗,殊未解也。”(《平生壮观》)用今天的话说,中国古代最牛的画家居然是一个土肥圆!
为什么会发生这种“美丽的误会”?
这其实是艺术品的“光晕效应”导致的。一件明代的普通青花瓷为什么到今天就成了艺术品呢?西哲本雅明解释说,任何事物经过时间的淘洗发酵后,都能产生“光晕”,一种源于时间和空间的独特烟霭,一种“上锁的时空经验”;“光晕”的强弱取决于事物所能引发时人的历史想象之多寡,文艺作品显然比普通物体更具有符号价值,“光晕”也就更强;文艺家的偶像地位是作品主导的,人们对文艺家的形象会先入为主的被作品风格锚定,艺术家的非作品特征(比如长相)就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退为次要因素,乃至无。所以,作品的生命力才是文艺男的面膜和美颜相机,文艺男不怕胖,怕的只是不够文艺。
当然,文艺作品清洗文艺男形象中的非作品特征也并非都水到渠成。比如清朝的雍正皇帝,他有很高的艺术修养,当政时期的瓷器美得让人流鼻血,小件器皿柔和含蓄、轻盈俊秀,大件器皿端庄典雅、工丽妩媚。可即便如此,还是难以清洗他在历史上冷酷、残忍的形象。就好比纳粹军官的音乐修养再高,也清洗不了其“屠夫”形象一样。这大概也是历史老顽童质朴的一面吧。
责任编辑:彤云